两世转瞬之间。
再相见时, 早已是物是人非,山长水阔。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昏迷多日的人慢慢睁开了眼。
身边吵吵嚷嚷,似乎因为他的清醒惊动了不少人, 不停有人说话,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入发梢,耳边一片轰鸣。
他勉力睁开眼, 临时搭建的帐篷灰蒙蒙的,年大夫在给他诊脉,离的最近,杨子仪坐在另一边, 似乎在朝他说话, 嘴唇开开合合他看了很久陡然发现他什么都听不见。
刺眼的阳光从外界照射进来,一片白光打进他眼里,只剩下一个迷迷糊糊的轮廓。
他忍不住喃喃出声:“青吾……”
微风掀动帘子, 模糊的人像瞬间破碎不清。
——只剩下一片空茫。
“别动!”年大夫的声音刹那间传出来, 虽然有些听不真切,却是真实存在着的,李云深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许久才能开口说话:“他呢?”
声音颤抖而沙哑,不仔细听根本不能分辨出来说了什么。
杨子仪僵了一瞬, 突然凑近:“……”
李云深蓦然发觉, 他的右耳听不见声音。
他能勉强用左耳听见年大夫说了什么, 可他一直听不见杨子仪说话, 耳边都是一片轰鸣,好像是无数虫蚁窸窸窣窣从耳畔爬过。
肋骨和肩胛疼的让他想要吸气,衣襟敞开着,渗透了血迹的白纱缠满了胸膛,明晃晃的银针甚至扎满了脸颊。
他当时想,被谢青吾护着的自己都伤成了这个模样,那谢青吾又该伤的多重?
昏迷前大片扩散的血迹让他从骨子里都颤抖起来,再一次问:“他呢?!”
谢青吾一定伤的比他重,年大夫为什么在自己这里?杨子仪明明从他醒来开始就在不停的说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沉默?
一时安静的令人绝望。
很久之后,杨子仪推开了年大夫,凑近了他,他靠的那样近,以至于李云深一眼就看清了他鬓角碎发里那簇霜白,明明还不过而立的年纪,他已经苍老的如此迅速。
他将一块破碎的玉佩放在他枕边。
“真的——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从未有过半句虚言……”
“谢公子,这是你心上人送的么?”
“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是不是?”
——外公说,那是给未来媳妇的。
李云深突然觉得一口血呛了上来,腥甜漫上喉咙,他勉力忍住了咳嗽,看着杨子仪将只有一半的玉佩放进他掌心。
“这是,什么意思?”
杨子仪说第一遍的时候他没有听清,他想着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谢青吾说什么?
于是他问年大夫:“他说什么?”
年大夫看着他,声音克制又冷静:“傻子说结束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向说不上仁慈的大夫脸上露出阴霾,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近乎残忍:“小傻子说,他不要你了。”
然后他被杨子仪红着眼睛命人拖了出去,被拖出去时这位大夫朝他笑了笑,仍然重复:“他不要你了——”
眼眶却是莫名红了起来。
李云深看重新看向杨子仪,眼睛里有着完全不属于他身份的茫然无措。
——那样茫然的神色自从他登上那个位置后就从未有过,他慢慢学会运筹帷幄权衡利弊,不因为任何事扰动心神。
杨子仪避开了他的眼睛,然后在想要开口之前听见一阵沙哑至极的笑声。
那声音虚弱又阴沉,低声时好像是叹气,又好像是开心至极,很久之后他听见一阵嘎嘎的喘息声,阴翳的不像活人。
与此同时,不住的鲜血从大笑的人嘴角漏出,不多时便染红了敞开的衣襟领口,他颤抖地抬起那只攥住破碎玉佩的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温热的液体瞬间砸了下来。
鲜血不住的从口中涌出,呛的他不能发声,断断续续的笑声森寒可怖,许久后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去,他整个人都在不停痉挛,另一只手不顾腕上银针,几乎要把纱布攥碎。
“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他低声重复一遍,可能是因为虚弱,声音微微低下去,认真听起来时甚至有些罕见的温柔,他一字一句道:“休想……”
明明是那般温柔缱绻的声音,却无端让人觉得戾气深重。
“他休想......”
锋利的玉佩边缘深深陷入他的掌心,鲜血从指缝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惨白的脸颊上,看起来少见的妖异。
他慢慢撑起身体站起来,声音森冷:“他去了哪儿?”
杨子仪静默了一瞬,然后在李云深越来越冷寂的眼神下低下了头:“不知。”
顿了顿,解释:“他醒来在你榻边守了一夜,第二日就已经不见人影,话由年大夫传达,他走后我立即派兵去寻,无果。”
就像不久前在江南,这个人再次消失无踪,一丝痕迹不留,而当时李云深坚信自己能找到他,这一次却并非如此。
——他不要自己了。
当初不惜囚禁装疯卖傻也要留下他,如今轻轻巧巧的一句不要,就要一刀两断,他谢青吾,未免想的太好了些。
李云深觉得有些想笑,可是嘴角都是僵硬的,他愿意放手,可自己凭什么答应呢?自己当初可是说好了,要一辈子对他好的,食言而肥。
——他不能食言。
年轻的帝王微微笑着,一步一踉跄的往外走去:“去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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