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时间面前总是渺小的，即使是智慧如楚轩，也必须得承认，在他找出能阻止生物细胞衰亡或者找到彻底改变基因的方法之前，他同样会老，会死。更何况是仅仅站在大多数人智慧顶端的楚卫国？
因此，楚卫国会死早在楚轩的意料之中，只是，他不是神，不可能精确的算到楚卫国会死于哪一年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于是这份不确定成了楚轩万千未知中最好奇的一个。楚卫国要死了，他什么时候会死呢？这份未知一直伴随着楚轩从蹒跚学步到冷硬挺拔，一年又一年，直到那一日的到来。而死亡本身，也是一种未知。在等待楚卫国死亡的过程中楚轩也期待着死亡这份未知。
而在见到楚卫国拙劣的掩饰甚至搬出父亲的权威之后，楚轩就清楚的知道，那一天不远了，楚卫国离开的同时他也可以解脱了。
三个月，不长，还不到一个新生命在母亲肚子里成长起来所需时间的三分之一，可是这短短的时间确实楚卫国最后的生命。在这三个月内，楚轩尽己所能的试图挽救他的父亲，所作所为不过‘尽人事听天命’六个字罢了，而对于楚卫国内心深处的纠结楚轩也装做不知……
在这三个月内，楚轩偶尔会觉得些许烦躁和空白，这对于楚轩自己来说都是一种奇迹，他会因为想到楚卫国会死而无法集中精神，也会因为质疑自己挽救楚卫国的行为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而恍惚，最多的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楚卫国一次又一次放弃杀掉自己的大好机会……
再怎么迟疑，楚卫国依旧虚弱得躺在重症监护的病房内，孱弱苍白，他问：“楚轩，你恨我吗？”
那一瞬间，楚轩楞了一下，很短，短到没有人能看出来。恨吗？也许是恨的，逆天行事是没有好下场的，这点造我的人吃尽了苦头，我也吃尽了苦头。但这个人却不是眼前的楚卫国，他只是从未知的地方通过未知的方式进入到这具身体的未知的人，而我，又知道什么是恨吗？连一点愤怒，不甘，怨恨的情绪都没有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提恨与不恨？于是楚轩平静冷淡的说道：“为什么恨？为什么我要恨你？”
“是啊，为什么要恨我……你应该知道，这段时间里我无数次想杀死你。”
“我知道……为什么想杀了我？因为爱国吗？因为除了你之外无人能控制我？怕你死了之后我会对国家做出什么事吗？”
“也许……”
……
长久的沉默过后，鬼使神差的，楚轩竟然说出一句连自己都惊讶的话：“你要死了，已经……没有办法救得回来了吗？”他明明知道眼前的人连自己都救不了，那必然是活不了了，但还是说出这样一句无法分清本意的话来。这让楚轩第一次开始正视自己也许也拥有人类感情这个问题，尽管这个问题楚卫国已经说过无数次，但楚轩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那种不受神经支配不受大脑控制的感觉。楚轩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神，但却是到了此刻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个人。
“这几个月你不是一直在努力吗……以现在的科技而言，我还能和你说话已经是万幸了……”
“是吗？你快死了啊……什么时候死？”
“你也想死吧？不，你早就想死了吧？是因为我束缚着你的关系吗？因为我束缚着你，所以才让你那么痛苦的活下去……你想在我死后就自杀吗？或者是寻找办法让别人来杀了你？不……”
楚轩不明白为什么现场的情况开始失控，明明眼前的男人也许前一刻还在想着怎么杀掉自己，却在下一秒那么激烈的伸出干枯扭曲的手指紧紧的抓住自己的手臂，激动的想要用语言用行为用一切能用的东西试图让自己活下去……真是个奇怪的人……
最后的最后，楚轩还是答应了楚卫国，楚轩从未违逆过楚卫国，这次也不例外。随着楚卫国慢慢呼出最后一口气，楚轩伸手摸了摸楚卫国临终时落下的眼泪，他眼中仿佛也有了些微湿润，只是那里的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流不出来。
也是直到此刻，楚轩才迟钝的发现楚卫国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楚卫国可以在多活几十年，也许自己可以慢慢的学会如何去感受那些陌生的感情，慢慢的变成一个普通的正常人，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楚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第一次也许可能是今生唯一一次能感觉到的难过，那种难过得心揪起来，却无法表达，无法形容，无法哭泣。这样的事情好难受，不想再次经历……
……
在楚卫国死亡之后，每年一次，楚轩都会放下所有的研究，不厌其烦的在一大堆人各种理由的阻拦下用一些承诺换得办理出入龙隐基地的手续，在一大群特种军人的‘保护’下去到楚卫国的墓地之前，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的站上一天。连楚轩也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悼念什么吗？还是为了证明一点什么？大概这是自己唯一像个人的地方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麻烦的去申请外出，而不是直接毁掉龙隐光明正大的走出那个地底‘监狱’，楚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仅仅只是因为那个被自己叫做爸爸的男人——十分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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