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悦惯性地去摸身旁的那个位置,即便是在丁贤不在身旁的时候。这个习惯陪伴了她四年里每个失落的清晨和迷惑的午夜。丁贤是她从心口狠狠拔出的匕首。
然而这一刻,辛悦还没有那种沉入心底的痛。
闹铃还没响,丁贤却不在,辛悦下了床,客厅传来微微地低响:“……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凡兰机场外,那我们知道,后天就是巨鹿的董事高修出庭的日子……针对本次指控其实还存在很多未知性……虽然现在高修和高玟都没有公开表示过什么,但是根据外交部对本次事件的回应,我们应该还是可以从一定程度上看出政府对本次事件的态度……”
辛悦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些头疼,扶着墙沉沉唤:“贤……”
丁贤急忙合上电脑,坐直身子说:“哦——我,看一下新闻。用你的电脑。在房间,怕吵着你。”
这时候,辛悦的手机闹铃响了。辛悦转回屋去关闹铃。丁贤随后而至。拉起被子坐在了床上,“辛悦……”
辛悦弯下腰,看丁贤清澈的眼,她的眼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细纹,辛悦觉得很美,几乎为这个感到了升腾的欲望。“怎么了,像个小可怜似的……”
“如果说,假如,假如我做了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我是逼不得已的!你会……”
辛悦的手机又响起来,辛悦拿起手机,上面显示是范慧心。辛悦担心出了什么事,对丁贤说了声“等一下”,忙接通电话到客厅去了。
丁贤若有所失地坐着,辛悦是会站在她这边的吧,一定会的吧……
然后辛悦回来了,急匆匆地穿衣收拾。丁贤没有说话的机会,辛悦抓了化妆包,说:“来不及了,叫辆车在车上化吧。我约了人,不能迟到。”
丁贤恬静地坐着,“手疼吧,让你不要命。”
丁贤说的是一个意思,辛悦理解的是另一个意思。
辛悦咧嘴朝丁贤笑,“天天都想不要命。”她为丁贤拉严实了窗帘,“别看新闻了,你再睡一会儿,睡好了再回去。现在起来,你肯定就不睡了。”
丁贤闻言点点头,安静地躺下,闭着眼酝酿睡意。过了一阵,感到辛悦已经走了,又后悔没有和她再交代一句,早点回来。这种遗憾在心中像一滴水打在心湖,化作涟漪无限放大,丁贤睡不着了。
丁贤翻了一个身又换了无数种姿势,如何都睡不着。索性坐起身,为自己点了一支烟,靠在床头吸。通常她并不在床上吸烟,今天不知怎么了。
一支烟抽完, 丁贤看了看表,犹豫了片刻,终于拿起手机。这通电话是拨往莫慕斯镇的。
电话很快接通了,应讯人声音温柔而动听,让人难以想象对方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那是丁贤的祖母,宣慧,字学真。
纵然经历了那个时代的淘炼,她祖母依旧保留着这份传统文化的特色。丁贤的太丨祖父溺爱自幼体弱多病的女儿,循算命先生之言从小充男儿教养,令她读书识礼,甚至破例在出阁前予了她男性化的“学真”作为小字(一般女性无字)。私塾过后又供大学,闲余时间还特聘了两位老先生教授英、法、俄三语。混战时期家运逐渐败落,新中国成立后,丁贤的太丨祖父将心爱的女儿下嫁予丁贤的爷爷,一位中文系教授的儿子。
也正是这位精通梵语和宗教的少年,带领着丁家,离开了祖国去往布莱顿。而那时,恰恰是布莱顿战后两党为是否要进行立法限制移民进入的问题上发生分歧的开端。当年的国籍法保证所有公民享有在布莱顿居住的权利,因此,在其后两年,移民数量急速上升。1958年之后,布莱顿排斥移民的民意逐渐高涨。限制一直持续到六十年代。丁、宣二人的第一个儿子出世后,祖国也进入了风波之年。丁贤的太丨祖父在批丨斗中离世,至此丁家不曾回望。
丁贤以为她祖母会冷淡对她,或者问她为什么这么久不跟家里人联系,然而她的祖母只是带着笑意问她怎么样,工作忙不忙。
丁贤简易地应答着,她奶丨奶愉快地告知她家人的近况。家里新修了花园,但是还保留着她的小树屋;她父亲依旧爱藏书,母亲没那么唠叨了,所以两夫妻也没有往常那么爱吵架;她爷爷身体很棒,每天忙碌着他的木器活儿。她两个叔叔也好,婶婶的儿子和女儿都添了小囝;节假日常常聚会,一家人很是热闹。
丁贤欣喜又悲伤地听着,像体寒的人,骤然踩进热水里反而发冷。她说:“奶丨奶,我想……我……”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哽咽得无法继续。
她祖母说:“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带她回来吧。”
这句话,她祖母是用英文说的。丁贤扶着额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坠,“我爱她。”丁贤说,像个犯错但固执的孩子,说了一遍又一遍。“我想带她回去让你们看看……”丁贤吸溜着鼻子,左右寻找纸巾。
“她让你伤心吗?”
“不,不,她让我感到快乐,幸福……从来没有过的幸福。”
“那我很高兴见到她。”宣慧轻轻地说道。
丁贤终于从柜中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了最后一张,擦着鼻子说:“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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