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昧爽时分,天色刚亮。
大明宫奉天殿外,丹陛前文武官员分列左右,等待皇帝驾临。有人注意到队伍里多了张新面孔,是位六品官服的英俊少年,正目光好奇的四处观望,正是初次参加朝会的柳湘莲。
户部尚书顾克贞也看到了他,见其举止甚不安分,径自走了过去,低声斥道:“休要乱看!上朝之后,举止尤须恭谨!”
柳湘莲奏请烟草征税他也知道,本以为皇帝会先下发户部讨论,不想直接拎到朝上,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此他有些忧虑,禁烟令原是太上皇所发,骤然要改是否是在试探什么?接下来会否反对者众多?至于烟草税本身,他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感叹柳湘莲打定了主意钻营旁门左道。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减轻阻力。
顾尚书神色不佳,隐有愁色,柳湘莲以为是在担心他上朝时失仪,灿然笑道:“部堂大人不必多虑,先前礼部教授过礼仪,下官晓得进退。”
“最好如此。”顾克贞点点头,只要他态度端正,礼仪上出不了什么大错。顿了顿,提点道:“你准备的如何了?改变朝廷禁令,阻力不小,历朝历代无不以农桑为本,弛禁烟草定会惹来非议,反对者不会少。”
“随机应变就是。”柳湘莲无意多说,敷衍一句。
昨晚内监登门传谕,命他参与早朝,颇有些意外。加征当税虽引来一些关注,他的日子其实挺轻松的,毕竟官职卑微,年纪又小,旁人只当他是被人推出来的棋子。确有人骂他,又能如何?彼此连个对线机会都没有。
这次突然要他面对朝臣,在他看来,许是永隆帝也厌烦了,让他分些担子。不管如何,差事不能办砸了。所以接旨后,他就考虑朝臣可能发难的角度,筹谋应对。因要早起,直接睡在了书房,养精蓄锐一晚,精神正好。
顾克贞还欲再问,时辰已到,殿上金钟叩响,钟声悠悠。朝臣列队走入殿内,文武官员面北而立,正对着高高在上、金光耀目的御座。群臣恭迎中,永隆帝登阶,落座,群臣行礼。
最先处理的是些常规事项,而后方进入奏事环节。偌大国家,事务繁杂,不断有官员出班,永隆帝有直接批准的,有命付部再议的,其中有两件事引起了柳湘莲的注意。
一是东虏迁都沈阳。与后世不同,这时辽阳才是辽东政治、经济、军事中心,沈阳破旧,城墙高不盈丈余,面窄仅五六尺,墙砖皆腐蚀珊塌,二者不可相提并论。辽阳尚在朝廷手中,沈阳与之相距两百里,竟敢堂而皇之迁都,分明有恃无恐、视熙朝如无物,严重刺激了朝臣敏感神经。
有言官指责现任辽东经略杨廷宗畏敌怯战,不思恢复故土,唯知闭城自守。请求皇帝下旨命其进攻东虏,迅速收复失地。若仍逡巡不进,则应罢黜之,更换得力重臣干将。附和此议的人不在少数。
近年战线稍稍稳固,多次扛住东虏进攻,许多人已经忘了当年三军尽墨、皇帝北狩带来的战栗之感,渐起“恢复辽左”的雄心,全都成了主战派。因此批评杨廷宗的人不在少数,他太“稳”了!这次东虏迁都沈阳并公告天下,显是挑衅,令人难以忍受,甚至有人怀疑杨廷宗通虏!
听到这些严重指责,永隆帝面色不变,不置可否,搁置再议。宝座侧下方的戴权却察觉到主子龙眼微眯,脸颊微动,似在冷笑。
另一件事,今年鲁东数府发生蝗灾,遮天蔽日,不说颗粒无收,定会大幅减产,地方官已经上报,请求减免赋税,及时调拨粮食赈灾。
永隆帝最近在研究“大冰河气候”,对这类灾害越来越重视。已派人核实过灾情,当场同意,命户部办理。
顾克贞心里直叹气,六部尚书中户部尚书最难干。即便战场失利,也非兵部尚书直接责任,封疆大吏对皇帝直接负责。皇帝却不会管具体如何收税,户部入不敷出,赋税不足,自是计臣无能。
议完几件要事,有人开始对筹饷司发难了。一位官员出列奏道:“筹饷司成立后,招募千余人,靡费甚巨,请裁撤以省用度。”
像是吹响了总攻号角,接下来不断有人出班上奏:
“加征当税物议沸腾,与民争利无过于此,为安民,请罢之!”
“有司欲征烟草税,与朝廷禁令抵牾,擅改祖宗成法,请陛下斥退佞人!”
“筹饷司操练行伍,居心叵测,京师重地,一旦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引发“公愤”不是柳湘莲真的损害旁人利益,他已经很小心很收敛了,让人震惊的是永隆帝圣明天子,竟允许设筹饷司并建税卒,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为收税建专门军队,何等丧心病狂!比另一时空万历帝派出税监还匪夷所思!
其他胡乱指责,哪怕捕风捉影都算不上,永隆帝也能忍得住,听到“祖宗成法”,着实被气得不轻。禁烟令是太上皇发布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太上皇定的事朕就改不得?见还有人要发言,他咳嗽一声,礼仪御史当即喝道:“肃静!”
群臣各自归位,上奏官员无不满眼期待的看着永隆帝,心想陛下可以把奏本留中不发,可现在也该看到大家的意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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