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停歇,夜宿驿站。
月挂当空,夜色撩人。
马车静静的停放在驿站门外。卸下了套的马匹,静静的站在马槽前,咀嚼着草料。偶尔打一声响鼻,摇摇尾巴,走上几步便停下来。
几个士卒蹲在火堆旁低声交谈,喜笑颜开。
篝火在燃烧,火光将驿站外照的亮如白昼。
一袭红裙的苏倩倩,正站在篝火边,烹调着一锅香气四溢的美食。
吕恒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借着火光,看着刚收到的一份军报。
军报是从西线武宁远兵团发来的。
信中,武宁远这老头,对吕恒让他回京的命令,表达了极大的不爽。洋洋洒洒几百字,都是在说他必须留下。至于说,留下的理由,却没有半个。
总结起来一句话,我就不回去,死也不会去!
不过,在写到最后,武宁远用很无奈感伤的口气,歪歪扭扭的写下了几个字:我老了,再不去,恐怕就没机会了。
看过了信,吕恒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后,将书信收了起来。
他知道,武宁远不回来的原因,也知道武宁远说的“再不去,恐怕就没有机会”这句话的意思。
想想去年早春时节,在东京分别的时候,老头蹒跚的身影,佝偻的身躯,还有那随风轻摆的花白须发。
费了好大力气,上不去马背,却在夸奖这头骏马太过高大。哈哈大笑着,说着陛下赏了一匹好马之类的话。
一旁,牵着马的萧大鹏,转过头去,抬手捂住了眼睛。
吕恒静静的坐在那里,过了片刻后,嘴角掠起一抹就好看的弧线。
只是,笑了片刻,却发现眼角有些湿润。
“老头,去便去,又没人拦着你。但是不要忘了,明年三月,京中桃花盛开之时,你我,还有皇帝老儿约定的那场酒宴!”吕恒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那张军报,伤感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苏倩倩敛起裙摆,坐在了吕恒身边。转过头,看到吕恒眼里晶晶闪亮后,心里一揪,柔声问道。
“呵,没事儿,被烟熏的!”吕恒摇摇头,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笑着说道。
苏倩倩静静的看着吕恒,什么话也没有说,轻轻靠过来,脸颊贴在了吕恒的肩膀上,静静的躲入了吕恒的怀里。
吕恒将苏倩倩抱在怀里,伸出手,抚摸着苏倩倩的那柔顺的三千青丝,抬起头,望着天空的弯月,什么话也没有说。
……
西线,大漠孤烟,长河银月。
武宁远穿着寒光闪烁的盔甲,佝偻着身体,踩着脚下坚硬的土地石头,心中默数着,朝着高坡上走去。
身后,段鹏和萧大鹏紧紧随行,二人抬起头,看着走在前面,那老人蹒跚的脚步,低下头,鼻子发酸。
寒风凛冽而过,须发皆白的老人,一步步的朝着那并不高的土丘上走着。
走上土丘后,老人转过头来,看一眼,故意落在身后的二将。笑了笑,转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老了!”
转过头来,遥望北方茫茫大漠,老人眼如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神中,却是闪过了一抹柔情。
从一个月前,接到了中路吕恒兵团的不让自己参与朔方大战的命令后,武宁远所部,便开始专心致志对付盘踞在河西走廊的突厥右王所部。
烽火连三月,大战胶着不下。
但随着段鹏五万大军的到来,胶着艰难的战局,瞬间得到了扭转。
凉州一战,突厥左王丢下了三万尸体后,落荒而逃。
大周军队也因此一战,打开了河西走廊的入口。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合并为一的大军,沿着祁连山,一路挺近。期间,跟突厥右王打过三次大战。
士气如虎的大周军队,连续攻克甘州,肃州。河西走廊大半落入大周军队手里。
十天前玉门关的惊天一战,已经被逼到了绝路的突厥右王带领麾下七万大军负隅顽抗。
寒风中,须发皆白的武宁远赤膊上身,亲自擂鼓助阵。段鹏,萧大鹏两位将军,身先士卒,亲自带队冲锋。全军十万人马,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向前冲锋。
那一战,盘踞玉门关的突厥人死伤惨重,十万铁骑损失几乎殆尽。突厥右王三个儿子阵亡。就连突厥右王本人,都断掉了一臂,负伤而逃。
血战消耗的不止是敌方,就连大周军队一方都是伤亡惨重。
段鹏左臂被羽箭射穿,索性没有大事,包扎了一下便没有大碍。而萧大鹏却惨了点,在攻入城中后,与突厥右王的格斗中,躲闪不及,被削掉了一只耳朵。不过,万幸,脑袋还在。
双方都是各国的精锐部队,谁也不服谁。长途跋涉,千里奔袭的武宁远军团,远离中原腹地,孤军作战,只能向前,不能退后。而被逼到了绝境的突厥右王,如果他退出河西,那么意味着他在突厥的地盘已经失去,最后也会落得个被人吞并的下场。没有了退路的他,死战不退。
双方在玉门关相遇,注定了这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惨烈大战。
那一战,城下城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第二日,活下来的士兵们含泪收敛了同袍残缺不全的尸体,将之掩埋在了祁连山下。
武宁远带领全军下跪磕头,送行。
夕阳西下之际,晚霞染红了天空。、
看着那竖起的墓碑,士兵们再也难掩心中的难过,失声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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